皇宫御书房,陈治坐在椅子中。他用手撑着额头,双眼微闭,满脸疲色。昨夜自永明殿内离去后他便不曾入睡。
前方的桌案上,一本又一本的折子堆叠着。陈治翻阅了几篇,就把它们胡乱地丢到一旁。这些奏折尽是关于昨夜那闯入皇宫的妖族一事,希望陈治处死温依,以扬人族之威。
陈治淡淡地说道:“说说吧,武侯。”
跪在下方的李牧闻言,抬起头来道:“贱妾,虽为妖族。可却天性善良,从未做出对人族有害之事。望圣上看在微臣过去的功劳上,从轻发落。”
陈治怒哼一声,眼睛陡然张开,站起身子。将满桌的奏折朝下方扫去,落在李牧面前,他咆哮道:“从轻发落?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你自己看看这些折子!”
李牧并未看折子,低头不语。
陈治的怒气渐歇,长叹了一口气,道:“满朝文武态度一致,妖族残虐,以人为食。人、妖二族间的仇怨纠缠千年,注定无法共存。可你呢?你身为我大燕的将军,不但对其心生怜悯,还把他娶回来了!啊?”
沉默良久,陈治苦口婆心的劝道:“朝中不少人都在替你说话,让朕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不要就此事就处罚你。朕也知道你向来尽忠职守,对我大燕不存二心。你再想想吧。”
李牧显得有些着急,开口道:“若非贱妾,微臣断不能在十年之前凭一己之力将妖族从人间驱逐。”
陈治摇了摇头:“将妖逐出北海,那是你的功劳。就算她在从中出力,但她终究还是妖。妖注定是人族的死敌,既然是在人族的领土上,那么妖必须死!”
“近来天都城内闹得人心惶惶的婴孩失窃的事,想来也和那妖脱不了关系吧?”陈治又问道。
李牧很激动,连连摇头:“臣以性命担保,此事与贱妾没有丝毫关系。贱妾并非下等小妖,对于人血并不依赖。”
“朕相信,朕很相信你说的话。”陈治走到李牧面前蹲了下来,“可是朝中百官信吗?天下的百姓信吗?”
“圣上......”李牧欲开口,陈治却不理会。
陈治转过身子,负手而立,语气没有丝毫商量:“明日午时,那妖将在玄武门斩首。”
李牧仍想求情,却听幽幽一句话飘来,“你退下吧。
李牧张开的嘴巴最后还是闭了起来,他缓缓起身。显得有些不甘,却还是朝着房外走去。
陈治听到了关门的声音,转过身来。望着那扇合上的门,他的愤怒再也抑制不住,砰地将书桌掀翻,将满腔的愤怒宣泄在书房内的事物上。
砸打的声音从书房内传出,好久一切才重归静止。杂乱的书房中,须发散乱的陈治靠墙瘫坐在地上,却是两行浊泪从他苍老的面孔上滑过。
......
时至黄昏,残阳如血,将半边天的云朵烧的火红。
天都城的北部,成片的荒漠与都城的繁华景象显得格格不入。一座黑铁般的建筑耸立在荒漠中,冬风凌冽,大燕的旗帜迎风猎猎。
这是天牢,关押着最为凶残的罪犯。
天牢共分三层,造在这栋建筑的地底。愈是往下,关押的犯人罪责越重。
此时天牢第三层,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内。
深居地底,牢房显得给外阴湿。黑暗中,难辨里面的事物。只是一盆炭火燃着,微微的红光照亮了一旁椅子上的李陵。此时的李陵全然不见往日的英姿勃发,眼中的坚毅一扫而空,余下的只有茫然。
“李陵。”黑暗中幽幽传来女人的呼唤,熟悉的声音在李陵耳中显得很冷。
李陵抬起头,望向黑暗中。“请你把凡儿的血止一下。”温依的态度显得很低微,恳求道。
没有答话,李陵眼中不断挣扎。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缓缓朝着牢室走去。
当啷的铁链声响起,牢房的门打开了。温依瘫坐在地上,冰冷的铁链从她背后的墙上一直延伸到她的后背,雪白的衣衫上,血迹斑驳。两道铁链就这样刺透了她的背,将她的脊椎锁住。
元力运转最主要的一条线路被锁住,此时她满身的修为尽失去。温依的前鬓被汗水打湿,胡乱地黏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如纸。
李陵不忍去看,径直来到李一凡身边。此时李一凡的状态比温依更糟,同样的两条铁链将他的脊骨锁住,此外不断还有鲜血从他身上的伤口处流出。
李陵倒吸了口冷气,有些心疼。翻手间,取出了一瓶金疮药。李陵将褐色的药粉均匀地倒在了李一凡身上一个个血洞上。
“啊~”药粉触及伤口,传来的疼痛使原本昏迷的李一凡清醒了过来。
李一凡睁开双眼,在黑暗中隐隐识出身边母亲和哥哥。李一凡的眼神很茫然,似是忘记了先前的一切。只是口中一股血液的腥味传来,让他忍不住干呕。
他身形微动,也牵扯了身后的铁链,更加刺骨的疼痛袭便全身。顿时,泪水不住地从李一凡眼中涌出。
温依心疼地看着李一凡,随即又望了望李陵。李陵点头,五指并拢,以手成刀,一击打在了李一凡颈后,将他打晕。
李陵继续施药,随后撕下一个衣袖,将其扯成一条条布条,替李一凡将伤口裹上。
一切完毕,李陵也不逗留直接就朝牢外走去。
“谢谢你,李陵。”温依看着李陵的背影,认真地说道。
李陵在牢门出止住了脚步,他的手紧紧地抓着牢门,轻声问。
“你真的是妖吗?”
温依愣了愣,随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
李陵闻言,轻笑了一声,将牢门锁上,走出了牢室。
温依望着李陵的背影,眼中显得很愧疚,摇了摇头。她将旁边的李一凡拉到自己的怀里,温柔地抚摸过李一凡的面孔。随后温依指尖寒光一闪,她将自己的手腕划破。
血味弥漫开来,她将手腕放到李一凡的嘴边。鲜血顺着温依的手滑落进李一凡的嘴中。李一凡的喉咙蠕动,下意识地将血水喝入。
鲜血一入腹中,李一凡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不过惨白的脸上倒是泛起了血色。
温依将李一凡搂住,将脸靠在李一凡的额头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一阵嘈杂声传遍了天牢第三层。
“夫人,你不能这样。武侯吩咐过不让任何人靠近。”
“滚开,这天牢是他说了算?”
华夫人此时显得有些张扬跋扈,她很少表现得如此。天牢归刑部掌管,华夫人仗着其父是刑部尚书,强行闯到了这儿。
司管天牢的小吏大多是华尚书的门生,也识得华夫人,所以也不敢强拦。
华夫人很快就来到了温依所关的牢室,李陵静坐在火盆旁,闭着眼,没有阻拦。
华夫人跑到了牢外,隔着牢门朝着里面望去。可是其中一片黑暗,于是她喊道:“温依。”
“姐姐?”温依疑惑的声音从牢内传来,华夫人听到后。心中一安,刚欲打开牢门,可冰冷的铁索止住了她的步伐。
华夫人跑到李陵面前,推了李陵一把:“把钥匙拿出来!”
李陵摇了摇头,被华夫人再一次吼道:“拿出来!”
“爹吩咐过...”李陵低着头任由华夫人推搡。
“又是你爹!”华夫人一把抓起李陵的领口,瞪着他,“你爹已经疯了!他要看着温依和凡儿去死,看着你弟弟和小娘去死!”
李陵看着自己母亲朝自己咆哮,始终不说话。
突然华夫人看见李陵腰间挂着钥匙,一把夺了过来。她把李陵推到墙上,隔着一段距离冷冷地看着他,“你也要和你爹一样?为了那所为的忠诚和大义,连亲情都不顾?”
华夫人呼吸急促,眼中泪光莹莹。李陵不敢看她,内心挣扎不断。
华夫人冷哼一声,转身打开了牢门。
牢室里触目惊心的一幕让她惊呼出来,她跑到李一凡身旁,急切地唤着:“凡儿!凡儿!”
见李一凡久久不应,华夫人急得泪水流了满面。
“姐姐,凡儿没事只是暂时昏了过去。”温依安慰道。
华夫人舒了口气,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走!你们要走。”华夫人仓促地擦着脸上的泪,“皇帝明天要在玄武门处死你和凡儿。”
温依神情一滞,转而又变得有些失落,她轻声问道:“牧哥他?”
“你怎么还想着那个混蛋,皇帝说什么他就听!反正我是不会让凡儿去死的。”说着华夫人就拉过温依的手,想拖起她。
却是换来铁链牵动,温依脸上拧作一团。华夫人这才注意到温依背后的两条铁链,仔细一看,李一凡背后竟也被锁着。
脚步声响起,李陵缓缓地走进了牢房。
“你就这样看着他们俩被人锁上这铁链?”华夫人指着李陵吼道。
李陵愧疚地点了点头,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他走到温依身旁,看着她身后的铁链,对着温依说道:“忍着点。”
随即,李陵腰间长剑出鞘,化为一道极光朝着铁链砍去。
“叮~~”低沉地声音在空荡的牢房中回响,那铁链只是斩出了一个缺口,铁链来回抖动使得温依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李陵咬了咬牙,又是急速几剑,铁链才断了。温依松了一口气,反手将残存在自己体内的铁链抽了出来,一时间鲜血四溅。
元力又重新在温依体内流转,背后的伤口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温依眼光一凝,指尖精光闪烁,快速地向李一凡背后的铁链劈去,铁链轻易地便被砍断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牢房快速接近,华夫人听到后,神情焦急。
李陵将一把碧青色的长剑与一枚同样碧青色的戒指递给温依,温依感激地看着李陵,接过长剑与戒指。“谢谢你。”温依道。
李陵释然一笑,不回话,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晕厥的李一凡。
火光亮起,一排全副武装的士兵围在牢房外。华夫人突然拉过温依的手,将她手中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随即冲温依使了个眼色。
牢房被士兵手中的火把照亮,“别过来!”温依一声冷喝。随后架着华夫人朝着牢房外走去,士兵见华夫人被挟持,一时间不敢妄动,被逐渐逼退。
李陵在黑暗的牢房里,看着远去的家人,轻声开口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