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最后一关了。
娜木钟忽然觉得很憋屈，总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找出口宣泄出来。看着铜镜里的美人脸，她忽然觉得，自己比原先那个还要可怜，自己竟然还在可怜她、排斥她的仇恨。
绣杏被她痴痴的眼神吓着了，连喊了好几声，也不见她回应，忙让绣梅点上掺了薄荷的香。香气带着丝丝凉意往身子里钻，娜木钟眼珠动了动，轻声道，“我才回过来，你们说，我这个皇后到底是为谁当的？”
她自然是听不到回应了。
过往的一切，草原、冷宫、徐府、又是冷宫，一切的一切都极快地掠过眼前，谁都不在了，她又要为谁活？昔日在冷宫其实也是为了抗拒徐公公的控制，孙白杨也许只是一个导火线。
不管何时，从来只为自己活着，这才是博尔济吉特氏娜木钟，这才是纳兰福雅。
那边太后已经让人来请了，她换上朝服去坐在福临身边，甩了他一个细小的眼神，看他手握成了拳头放在膝上，忽然就觉得很有意思。
佟腊月亭亭玉立，一双大眼就像含了一汪春水似的朝福临看过来，是和乌云珠完全不一样的风情，甜得人都不好意思不回她一个微笑。
因为福临的那一点子微笑，不只是贵太妃，皇太后的眼睛当时也亮了，娜木钟只当没看见，笑道，“皇额娘，这个留下么？看着漂亮极了。”
贵太妃正准备开口替博果尔求了佟腊月，谁知福临忽然开口了，“朕瞧着也是，比皇后漂亮多了可是。留下吧。朕要封她……”
娜木钟直接打断他的话道，“就封了妃位在景仁宫住着吧，皇上您瞧？”
她用力吐出往下看这两个字，福临忽然想起了后面还有乌云珠，那景仁宫是该乌云珠住着的！当时福临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朕不要她！”
佟腊月一张小脸惨白，那一汪春水就快成了眼泪淌下来。
皇太后皱了皱眉，贵太妃看到有机可趁，忙道，“瞧着皇后多为皇上，这多好的姑娘啊。您怎么就变主意了？”
“皇帝怎么又孩子气了？说起来博果尔也大了，看着有好的，给他指上一个。”太后不接贵太妃的话，反而挑起了她心事，借此警告她闭嘴。
秀女里边儿拔尖的本就不多，去了佟腊月，也没谁贵太妃看得上眼的，只得咬牙让步道，“他年岁还小呢，跟着我宫里边儿住着，毛孩子一个，先给皇上挑才是正经的。”
福临正因为景仁宫的事置气，听见博果尔的事，立马冷笑道，“这个好办得很，明天朕就下旨封了他的爵位，让他出宫建府去，这不就不是孩子了么。朕想好了，把这个佟腊月指给他当福晋。”
皇帝这是要兄友弟恭了，金口一开，谁能抗旨？怪只怪刚刚福临没把最后两个字说出来，竟横生枝节，让原本康熙的生母佟妃成了博果尔福晋。佟腊月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勉强自己出去了。
贵太妃这次谢恩真是谢的真心实意，娜木钟还嫌不够，又道，“皇上可别光记得十一阿哥，就为了自己皇叔。这还是摄政王福晋亲自进宫来同我讲的，我看总得给指个侧福晋吧。”
娜木钟玩上瘾了，完全像是不记得顺治给过她的警告，就是不记得了，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来，还能亲自咬我一口么？
小玉儿也在下头，闻言和贵太妃对视了一眼，贵太妃忽然明白这回要谢的是皇后啊，这皇后看着乖觉，可心里边儿主意可还真多，一句句的逼得皇帝脸色这样难看。可她说的句句在理，下头陪着的福晋看了，也觉得皇帝太过幼稚了。
皇太后的眼神冷冰冰地落在娜木钟身上，娜木钟毫不在意地回了一个浅笑，“皇额娘这是嫌我烦了，总是念叨在嘴上。也是我笨，老是怕记不住。让下面的进来啊，都在干什么呢？”
下面是个熟人——孟古青。
如果孟古青是在乌云珠之后进来的，皇帝这时候必定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所以，娜木钟让吴良辅放孟古青先进来。
“转个身看看。”娜木钟话音刚落，孟古青一双眼便似要喷出火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捏着帕子。
这种时候，谁都不适合再开口，福晋们不好所说，贵太妃刚刚得了便宜，再帮娜木钟就是卖乖，也有**份。苏茉尔按理是该提醒秀女的，可她也算是和孟古青、青格格是旧识了，做不出这样的事。
其实苏茉尔开口，虽说可能伤了情分，但总比娜木钟亲自开口要给孟古青留脸，皇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又道，“哎呦，你已经转完了啊，我喝了个茶都没瞧见，你再转一圈我瞧瞧。”
孟古青求救似地看了福临一眼，好像在说‘别让她欺负我了不成么？’，福临转头瞪了娜木钟一眼，“你没瞧见就算了，别转了。”
“皇上瞧见就成了。”娜木钟说完，又去问皇太后，“皇额娘，您看这个怎么样？”
“哀家看着不错，就留下吧，封号着礼部再议，前头你们两个也胡闹了，妃子的封号也是能随便叫的？”皇太后本就是打算用孟古青替下乌云珠的，现今也就这么做了。
孟古青一时不知道该喜该悲，明明娜木钟留到她最后不就是为了羞辱地把自己刷下去么？怎么还要留下自己。
“皇额娘所言甚是，是儿臣莽撞了。”娜木钟挥了挥手，不屑地看了孟古青一眼，来日方长。等成了宫妃再对皇后不敬，这罪名可是不少了。
福临这次没有阻止，他知道孟古青和乌云珠关系好，她在宫里也好陪陪乌云珠。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乌云珠还是没有出现。太后挑了瓜尔佳氏的格格给多尔衮当侧福晋，福临看那个格格浓眉大眼，最标准的满洲姑奶奶样子，也就没有多话。
小玉儿平和地道了谢，作为姨妈的贵太妃几乎是要春风得意起来了，不像太后纵使心里疑惑也半分不露。等着又挑了两个贵人，众人都觉得有些倦了。
“还有没有了，都看完了吧？”娜木钟故意说道，福临果然就要跳起来了，“你是不是把她挤下去了？！朕要去找她回来。”
吴良辅嘴角一抽，“皇上您别急啊，还有一个呢，董鄂氏乌云珠。”
福临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静等着乌云珠出现。乌云珠打扮的还不如孟古青，草草地梳了头穿了衣服，行礼也是僵硬的，没有半分往日的优雅。
娜木钟勾起嘴角，让你压轴了，可还满意？偏是一波三折的，最有意思。
太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下去吧。”
“皇额娘！”福临真的跳起来了，“您明明答应过儿臣的！”
“可哀家也答应了鄂硕和岳乐，他们就算违抗懿旨，也非得结这桩亲事，哀家也只能答应了。”皇太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听得福临气愤填膺，再看地上跪着的乌云珠却是没有一点儿情绪。
娜木钟还有些犹豫，她敢断定安亲王就算娶了乌云珠也好不过博果尔当日的下场，可是乌云珠却是毫发无伤的。对男人来说，求不得，最抓心挠肺。
贵太妃比她反应快，忙道，“都说了是违抗懿旨，太后不降罪已经是仁慈了，何况成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要谁都成。太后一片仁慈之心，怎么会不体谅皇上这份真心。”
福临一甩袖子，“朕意已决，朕是一定要封……”
“奴才多谢皇上抬爱，然后奴才既然已经有了婚约，自然是安亲王的人了。”这次打断他的是他心爱的云格格。
小玉儿觉得这简直是比唱大戏还要精彩，打断的多是地方啊，这皇帝不是一定“要疯”是什么？连着这董鄂家的格格都是个疯的。
福临阴沉下了脸，“皇太后早有懿旨，禁止秀女私下许配，否则是要依藐视皇家处置的。朕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乌云珠抬起头，看着他摆出一副天子威仪，本就凉了的心顿时连一丝活气儿都没有了，他现在同书里的那些强抢民女的昏君又有什么两样？这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福临么？
她倒还真是冤枉福临了，任谁一天到晚在家受这些个气，外头还有个叔叔踩在头上，哪怕是个天仙儿跪在面前，也高兴不起来。尤其，这个惹自己不高兴的人里，目前还有她。
皇帝拿真情说话，太后可以堵回去，可皇帝拿太后自己定的规矩说话，太后也只能答应了。只是母子心里都明白，这个贵妃，肯定是轮不上乌云珠了。
到底是留下了。
等都折腾了完了，娜木钟还得去安慰太后，太后叹道，“下头什么事儿都交给你了，哀家头疼，懒得管，也不想管！反正你们都嫌哀家是个老婆子！”
苏茉尔又是揉肩又是拍背地劝，“格格这回是真气得很了，怎么这个话也说出来了。”
“臣妾瞧着皇额娘比我看着还年轻呢。”娜木钟对皇帝的心思大致摸了个七八分，笑了笑道，“皇上如今对着董鄂氏情分必定大减。就像是我在草原捡了只狼崽子，阿爹不让养，我偷偷地省了自己的吃食养它，好不容易阿爹准了，狼崽子居然咬了我一口，跟着别人走了。可不是不甘心么？就算是抓回来扒皮，我也得抓回来的。”
“你这孩子，人能跟狼崽比么？”皇太后是又好气又好笑，娜木钟托腮，“大不了也不过是扒了这妖精的皮罢了，皇额娘愁什么？”
“给孟古青个妃位，乌云珠算个嫔也就罢了，那两个贵人你看着办，再有就是格格也升几个上来，到底是皇帝的女人，老这么着也不好看。”太后掐了掐指头，“你再按妃子的分例准备两份东西，科尔沁的格格就要到了。”
娜木钟心道反正不是我出钱，准备二十份也成，借口着准备便下去了。只可惜鹬蚌相争，竟让孟古青白捡了个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