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着肿胀的太阳穴，我恼怒地将画纸捏成一团，听到我捏纸的声音，画室里的其他人抬起头看了看我，却并没有说什么。
昨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的脑海里全都是何灵哭泣的模样，让我根本没有任何心思继续画画。
在我只完成了一张线稿的进度下，夕阳西下，在大家都纷纷回家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埋头画画的文菲，然后急忙起身，跟着众人一起离开。
我一点都不想回家，走在下班高峰的马路边，听到那些令人头昏脑胀的喇叭声，嘈杂地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我掏出这只被摔得七零八碎，却装起来还能用的山寨机，接起来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前几天我让你把新的稿子传过来，你说今天就能完成，结果现在呢？我在公司等了半天，你不亲自送过来也就算了，邮件你不会发一个吗？”夏莉严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对……对不起，我忘记了。”我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回答说。
“忘记了，你说得可真够轻巧的，上次是谁说工作上的事情绝对不会含糊，你觉得戏弄我很好玩吗？”夏莉没有任何的让步。
“对不起夏莉，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看着街头的灯火阑珊，心头的酸楚莫名涌上，我像是不会说话了一样，语气都变得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的夏莉在迟疑片刻之后，立刻说：“干嘛……干嘛说那么多句对不起，我也就是气头上，你……算了，再给你一些时间，你赶紧做完吧。”
“等等！”
“怎……怎么了？”夏莉显得极为诧异，不解地问。
“夏莉。”我深吸了一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很令人讨厌，我是不是非常非常任性，我是不是给身边的人都添了很多的麻烦？”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怎么知道该怎样回答你，这样，过几天，你来交稿子，我先想想再回答你。”夏莉语气有些别扭地说。
“哦，谢谢，再见。”我挂掉了电话，望着自己那只屏幕上已经带有裂缝的手机，播出了齐书棋的电话。
“喂？二货，有没有空？”
……
齐书棋把酒帮我满上，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看，每次我们老是会因为意见不合而争论不休，但是你心情不爽的时候，还不是得找我，说吧，这回是怎么回事儿？何灵的事儿黄了？”
我斜眼瞥了瞥大排档的老板正在扬起大火炒菜，油烟弥漫，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就是不明白，我真的注定孤独一辈子吗？”
“屌丝当然孤独一生，但是你不文艺青年嘛，还是很有机会的。”齐书棋安慰我说。
“这是我第二次下定决心要和一个女孩过日子，可是为什么每次都这么难，这回算不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我一口干了酒杯里的啤酒。
“喂，太过分了，杯子都不碰一下就干，这么不给我面子！”齐书棋翻了翻白眼说，然后帮我倒满酒，“还有你这套的什么句子，你明明就是战死沙场了好不好？”
我瞪了他一眼，端起酒杯又要喝，但是齐书棋却一把按住了我的手，严肃地说：“说了要碰杯的，你这样喝，又要像上次那样发神经吗？”
我无奈地和他碰了碰，然后又是一口把味道苦涩的酒灌下了肚子，齐书棋长叹一口气说：“你说你何必这么想不开呢，何灵父母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有什么关系呀？”
“你知道他们因为什么理由拒绝我吗？”我冷笑说。
齐书棋想了想，然后平静地回答说：“因为你在画漫画。”
我嘴角一抽，狠狠地把杯子砸在桌子上，瞪着他说：“你怎么一猜就知道？”
“很显而易见啊，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你有哪点会让他们不满意的。”齐书棋耸耸肩说。
“怎么了，我画漫画怎么了？你也看不起我吗？”我咬牙质问说。
“我要是看不起你，那你得多看不起我呀？你好歹有个正规工作吧？你有自己的漫画画室吧？你有一群陪着你画画的同伴吧？”齐书棋冷笑说，“那我呢？我写多少字可以赚出我的生活费来？我一个人对着显示器发呆，我作为一个男人，我需要在杜欣的庇护下才能生存，我知道我有多少能耐，没有了杜欣，别说出书了，我估计我早就饿死了，你难道比我还废物？”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行了，我们两个都是废物。”
“就是嘛，不过，我还是不懂，你要和何灵结婚，又不是和她爸妈结婚，你管那么多干嘛？”齐书棋喝着杯子里的啤酒，问。
“就像当初夏莉的爸爸一样，都觉得我画漫画的，是没办法让他们的女儿过上好日子的，也对啊，谁希望自己的女儿跟着受苦呢？”我耸耸肩说。
“开什么玩笑，哪有那么多高帅富可供选择，世界还不是由我们这群穷人组成的。”齐书棋自嘲地说。
“那你说有多少人会像我们这样，一边喝酒一边怨天尤人？”我眉头一挑说。
齐书棋想了想，然后摇摇头笑着说：“不知道，不过，这种行为注定我们屌丝一辈子。”
我扑哧笑了起来，说：“其实还有一点，那就是我无法忍受他们践踏我的梦想，可是这和当初不一样，我当初为了夏莉，可以放弃梦想，是不是这样就意味着，我不够爱何灵？”
“不一样，心态不一样了，情况也不一样了，人嘛……不一样，没事儿，何灵够爱你，你只要和她说好，让她去说服她爸妈不就好了？”齐书棋笑着说。
“我已经和何灵讲明白了，我不会和她结婚，而且我答应她的爸妈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听见我的话，齐书棋喝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缓缓把酒咽下去，眉头紧蹙地看着我说：“尼玛是疯了吧？这事儿和你什么关系，你凭什么把责任揽下来？何灵的爸妈太过分了吧？！”
“也不叫揽责任，本来，我也是心里总是堵得慌，现在，舒服多了。”我尴尬地笑笑说。
“呸！”齐书棋啐着说，“你当我傻子啊？你舒服多了会找我出来喝酒？开什么玩笑，你又来了是不是？你又全部把苦吞进心里了是不是？你真的想被憋死啊？”
“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习惯了，没事儿。”我摆摆手，端起酒杯。
谁知道齐书棋居然前所未有的愤怒，一把把我手里的杯子抢过去，砸在桌子上，瞪着我说：“什么叫做没事儿？她爸妈倒是挺厉害的，不仅可以把你拒之门外，还可以一点责任都不用负，只有你这种冤大头才会上当吧？”
“算了，事情都这样了，我不会再去想了。”我无奈地说。
齐书棋愈发地愤怒，拍着桌子说：“什么叫做不去想？什么叫做事情这样了？什么事情？是你傻子一样地把夏莉爸爸的钱全部给路编辑家的事儿？还是你傻子一样地帮何灵爸妈揽下所有的错误？你又要让一个女孩恨你吗？每次都这样，你真当自己是圣人啊？”
我惊愕地看着齐书棋，嘴角一抽说：“我都说了，我自己心里明白，我知道我能承受到什么程度。”
“承受个屁啊，你干嘛要去承受，你有什么错吗？因为画漫画吗？这哪里错了？”齐书棋恶狠狠地咬着牙，“你被她们的父母看不起，夏莉可以维护你，你不要，何灵听不到，她也说不出来，她维护不了你，所以你应该改掉你那个臭脾气，和她说呀，轴什么轴啊？你难道愿意她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吗？她什么都不会知道，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你，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我不知道，你不要再说了……”我捂着自己的脑袋，紧紧地咬着牙。
“滚蛋吧！”齐书棋拿起啤酒瓶，一口气把里面的酒都灌进去，然后指着我的脸，“狗屁！你就是个狗屁！你这个自私的混蛋，你就想着你所谓的安心，去伤害别人，伤害爱着你的女孩，你算什么东西啊？”
我紧紧握着拳头，怒视着齐书棋说：“那你呢？你伤害过多少女孩？就连杜欣也是其中之一，她死心塌地地为你，可你呢？只想着怎么把她抱到床上，你算什么东西？”
“说得好！我算什么东西？”齐书棋不正常地笑了笑，又拿过一瓶啤酒，飞快地干下那瓶酒，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醉醺醺的模样，平时他可是千杯不醉的，今天为什么区区两瓶啤酒就喝成这样了？
“好了，齐二，你别喝了！”我阻止他继续去拿第三瓶酒。
齐书棋把我推开，然后指着我说：“你这个没用的男人啊，李枫楠抢你女人，你打他呀，去把夏莉抢回来呀，我在我的书里，可是让你们在一起的，但是现实呢？现实和幻想是不一样的……不一样……”
我看到齐书棋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把他叫出来，我急忙打电话给杜欣，等她匆匆赶到的时候，齐书棋已经醉得坐在地上，嘴里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原来这家伙喝醉的时候是这样的，我倒是一点都不清楚。
杜欣和我扶着齐书棋走到马路上，她柳眉紧紧地蹙着，问我：“你们怎么喝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心里闷，想找他说说话，可是没想到他过来就连吹了两瓶，但就算这样，也不至于喝醉吧？”我诧异地说。
“严楚，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心情不好，我们都是人，我们不是垃圾桶，每次你失落的时候都找这二货，他就无所谓，无止境地承受吗？”杜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歉意地说。
“算了，这几天他心情不好，你也不要来吵他了。”杜欣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和我一起把醉倒的齐书棋送进出租车上。
杜欣坐到前面，对我说：“你不用跟来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哦……”我点点头。
“鼹鼠！土拨鼠！”齐书棋突然从窗户中指着我，迷迷糊糊地开口说，“你有没有种，你有没有种，你对不起那么多人，你有没有种……呃……我让你要做什么来着？”
“开车。”杜欣叹了一口气，厉声对司机师傅说。
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子，我茫然地站在路边，汽车从我眼前疾驰而过，一辆接着一辆，就像是看着河水在我面前流过，流过了无数的岁月。
齐书棋要我干什么？我对不起哪些人，他想让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