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咚——咚——
悠长的钟声在华夏大地上响起。
时间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一瞬。紧接着，全国各地的烟花同时升向夜空，在夜空中璀璨的绽放；全国各地的爆竹同时响起，在爆竹声中人们短暂地放下了各种羁绊；全国千千万万个家庭中，同时下起饺子，在欢声笑语中，享受新年的快乐。
这个新年是个不一样的新年。若你细细观察人们的眼睛，或许会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有的是对新的一年生活的憧憬，有的是对过去一年疲倦自己的安慰，而更多的是对新世纪到来的喜悦。
21世纪如约而至，1开头的纪年也变成了2，世界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二
北京，东关头。这个时代的北漂打工一族大多都是安家定居在这边。倒不是这边环境有多好，只是因为这边房价低，厂子也不少。
一个低矮的小平房里，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内生活着一对年轻夫妻和一个年近六旬头发尚未花白的老人。
年轻妻子怀有身孕，那老人便是她的母亲，老人家特意从老家赶到北京照顾怀有身孕行动不便的闺女。
年轻妻子倚着墙，半躺在被加宽的上下铺下层。丈夫在一旁细心照顾。
而老人则在门外做年夜饭，也就是下饺子。像这种小平房基本是没有厨房的，做饭都是在门口弄个小炉子，烧煤球做饭。
很快饺子便煮好了。丈夫见状便上前将锅端进屋内，将桌子摆出——平常桌子都是放在角落里——碗筷放上。
老人在屋外简单收拾了一下厨具，收拾过后，先将门开了个很小的仅能容下一人侧身进入的缝，然后侧着身子闪进了屋中。生怕把冷空气带进这暖和的小屋来。
对于老人家来说，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在异乡过年，也是第一次离开家出远门。若不是她闺女怀孕需要人照顾，她才不愿来这呢！北京，对于年轻人来说或许充满了吸引力，但对于已走过半生的她来说，却还不如那豫东乡下的农村里过着舒服。
“妈，这些天辛苦您了……”丈夫将饺子盛好，放好，目光中带着感激的看向老人。
老人摆了摆手，疲惫中带着欣慰和高兴：“我闺女怀孕，我这当妈的累点不也是应该的嘛。”
“倒是你呀，每天从早忙到晚，这过年了，就好好搁家休息休息吧！”老人对于自己女婿也是非常关心。
“得嘞，妈我就您的。”丈夫应和着。
老人苍老的脸庞上也难得显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子女幸福，为人父母也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吃饺子吧。一会把那盘鞭炮也放喽！”丈夫端起一碗饺子，由看了看墙边的一大盘红鞭炮，笑道。
在除夕夜的爆竹声中，一家三口在这异乡过着不一样的新年。
三
屋外，喧闹之声已归于沉寂。寒风吹得没有一片叶子的树枝摇动，月亮似乎被凌晨那爆竹和烟花吓得不敢出来了。唯有满天的星斗，如一盏盏忽明忽暗的灯，又如婴儿一眨一眨可爱的眼。
在这个时代，没有滚滚的黑烟遮蔽北京的星空，星儿们可以尽情绽放它们的明亮。那动人的星河纵铺在夜空中，如一条玉带，又如一条苍龙。
屋内，明灯已灭，声却未息。年轻夫妻依偎在一起，透过窗户看着夜空的星河，互相说着悄悄话。
“玲儿，对不起，是我没有本事，”丈夫轻抚了一下妻子的额头，“过几天咱们的宝宝出生，连让你去大医院待产的钱都没有。而且到那天，还得找接生婆来。”
妻子宽容的笑了一下，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安慰着丈夫：“咱们当初出生时，爸妈不也没去大医院嘛，一样的。我想宝宝也不会责怪爸爸妈妈的，对吧？”最后那一问，似乎是问丈夫，也似乎在问腹中宝宝。
丈夫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搂住了妻子。
他们不过初中未毕业的知识水平，并不会说那些美丽的情话，只会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心。
新世纪刚刚到来，旧时代的影子还远未褪去。在这新旧交替的时候，人们很迷茫，但也很坚定和简单。
“你说，我们的宝宝应该叫什么名字呢？”妻子问。
丈夫调整了下情绪，笑着说道：“这个啊，我早就想好了。”
“若是女孩，那就叫书雅好了。读书的书，优雅的雅。”
妻子也满意的点了点头，“书雅？倒是蛮不错的。那要是男孩呢？”
“男孩呀，就叫纵横吧。纵代表时间，横代表空间。就是博古通今，鹏程万里的意思。”
“你从哪知道这么多的？”妻子有些惊讶。
丈夫撇了撇嘴，解释道：“为了给宝宝起个名，这几个月我可是一有时间就翻字典、词典和阅读书报。最后才想中这两个名字。”
“长这么大都没有这么费脑子过。”
妻子闻言，掩嘴直笑。
四
随着元宵节的过去，年味也正式宣告消散。回老家过年的打工户，又陆陆续续的返回北京。原本过年期间“荒凉”的北京城随着天南地北人们的涌入，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还是那间小平房。只不过，如今却不是三口人了，而是四口——又添加了一个幼小的小生命。
丈夫看着妻子怀中的小横儿，小家伙也在眨着大眼睛看他，但他心中却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看着那小家伙在妻子怀中可爱的摆动小手，他怎能不喜？但这孩子却又有些“不一样”，先天性唇腭裂，让他那幼小的脸庞上略显狰狞。
怎么这种事情就让横儿摊上了呢？丈夫心中默叹。
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在一年的时间内给横儿筹出做手术的钱。横儿现在还太小，医生说等大一大才能做手术，而这段时间，就是给他筹钱的期限。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他付出了前所未有的努力，昼里天不亮就起来，晚上等街上空无一人了，才回到家中。
可最后，他仍旧是没有凑够小横儿的手术费。还是在亲戚父母的帮助下，才成功凑够。
于是，夫妻二人带着刚刚一岁左右的横儿来到了北京儿童医院。年幼的小横儿并不知道他将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这对他又有怎样的影响。只是乖乖的倚在妈妈的怀中。
爸爸去给挂了号，然后医生就安排他们住了院。手术并不是随时都可以进行，还得需要排队。而小横儿的手术则在三天之后。
小横儿坐在病床上一会看看这个白枕头，一会又摸摸那个白被子，嘴里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似乎是在好奇，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都是白色的东西？
五
古有“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之说，但如此幼小的年纪，也不免让人对他产生怜悯。
眨眼间，小横儿做手术已经有一个星期了，手术很顺利，而今天正好是小横儿出院的日子。医生护士都十分喜爱这个惹人喜欢的小家伙，看着他出院，心里都送出了最美的祝福。同时心中也为他感到怜惜。
这可不是他最后一次手术，他至少还要再进行两次这样的手术才能和正常人一样。
唉，经历多一些挫折，或许会有不凡的成就吧。小横儿的主治医生心中叹道。
六
时间如流水般消逝，小横儿也在一天天长大。爸爸妈妈对他，可说是灌注了全部的爱。家里一天只有爸爸五十块钱的工资，却绝大部分都用在给他买奶粉买饼干，以及他的其他花销上了。
当然了，小横儿也并没有辜负爸爸妈妈的爱。他十分乖巧听话，和妈妈一起出门，妈妈告诉他走路要靠边走，小心车，他就一直听话的走在路边上，并且有时在爸爸妈妈忘了时，还会提醒他们；他还十分开朗懂礼貌，遇见别人，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总会大声的打个招呼，“阿姨好！”“叔叔好！”，惹来一阵夸赞。
在小横儿三岁时，妈妈怀孕了，不能给他做饭。爸爸又不会做饭，姥姥做的饭也吃不惯。
于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住在附近的，一个二十岁左右年轻漂亮的阿姨天天都会给他送来好吃的饭菜。爸爸妈妈都让他叫她小高阿姨，具体是叫什么名字，就不知道了。即使是多年之后，他也没能弄清楚。
据爸爸妈妈说，小高阿姨的男朋友在部队当兵，伙食很好，每天都给她带饭。而她却每次只吃很少，剩下的都带去给小横儿吃。而这每次都引来小横儿一阵欢呼，她心中也十分高兴。
有时小横儿妈妈没空时，她还会带着小横儿出去玩，还会给他买新衣服，这让天真年龄的小横儿最喜欢她了。
也许，她特别喜欢孩子，至于为什么独对小横儿那么好，就不清楚为何了。
每天，小高阿姨给他带来的饭菜都很少重样，唯独不变的只有那白米饭。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无论怎样，小横儿都一直喜欢吃米饭的原因了。
即使到后来，妈妈给他生了个妹妹后，每天给他做饭，他也还是唯独喜欢小高阿姨每天给他带的白米饭。或许很多年后再次回想，那白米饭也就是普普通通，但小高阿姨却成为了从此烙印在他灵魂中的记忆。
七
在北京，一个地方也就是住个几年，然后要么是遇到开发，要么是遇上绿化，总之就是得拆迁。他们住的地方也要拆迁了，于是他们并没有搬走太远，就在附近找了个新的出租房。而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后来则盖起了一座大厦。
随着成长，小纵横开始变了，变得不是那么开朗了，也不喜欢和别的孩子玩耍，哦不对，是不喜欢和很多孩子一起玩耍。平常要么他一个人鼓捣鼓捣这个或那个，要么就和一个最好的小伙伴在家附近溜达。而且平时沉默寡言，感觉在思考着什么。
当看到同龄小伙伴去上学前班时，他也曾问过妈妈，他什么时候可以去上学？妈妈只是告诉他，等赶明儿你做完手术就可以了。
于是，小纵横开始天天盼望着什么时候做自己的第二次手术。
终于有一天，爸爸妈妈告诉他，要带着他去开封做手术。他并不知道开封在哪里又是什么样，只知道那里离北京很远，而且还很古老的城市。
爸爸妈妈先带着他回了一趟老家，对于这个老在爸妈口中听说的家乡，小纵横是感觉无比的陌生。出生到现在，也是第一次回来。他，还是更喜欢燕京的小房子。
除了姥姥，其余的亲戚长辈，他一个也不认识，只能在爸妈的介绍下反复的打招呼叫人。
终于等到了启程去开封。小纵横心中那点小郁闷也被兴奋取代。
刚到开封，就遇到了一场很大的风雪。房屋上，植物上，道路上，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他唯一的体会，那就是冷。
在车站附近的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全家就前往了要做手术的医院。
流程和在北京儿童医院时差不多，体检完之后就等待着手术就可以了。不过，这回等的时间有些长，足足等了一个星期，才轮到小纵横。
首先和爸爸一起去一间医药室里去打麻药。当那针头注射进身体时，打针一向不哭鼻子的小纵横也被疼出了眼泪。只不过一直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疼，但他此时对那即将到来的手术只有恐惧和不安。
手术台边，小横儿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医生们给另一个病人做手术。他要在这里等一会。那个病人的四肢都被绑了起来。这让小横儿更加紧张。小脸煞白。
不知过了多久，那病人手术结束被推出去了。医生招呼小横儿爬上手术台，小横儿听话的照做着。
躺在手术台上，小横儿睁眼看着很亮的灯光，不知在想些什么。下一刻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