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吗？
虽然早已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但真实的听见这句话时，心脏却还是难免有一瞬间的停滞。
唐无夜继续手中的动作，他让曲铃音侧身坐着，匕首划开她背后的衣服，让背心处的那处伤口显露了出来……
·
见唐无夜这幅沉默不言不语，似乎不为所动的模样。曲铃音在他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势后，拒绝了唐无夜的搀扶，倚着树慢慢站了起来，她看着远方天空已经升的月亮:
“别跟着我，我不想看见你。”
唐无夜看着她刻意移开的视线，手从她的肩部收回时，指尖擦过她冰凉的发丝，那种如丝缠绕的触感有几分勾起他心底的怀念。
他为曲铃音处理伤口后，便重新戴上了爪套和面具，银色的面具覆盖住了他的半张脸，已经入夜了，夜色将他笼罩在其中，让人无法分清他目前的情绪。
“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半分其他的东西。
看着他这一副平静得好似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那些生死相斗的样子，曲铃音心里一股无名的火焰便悄然间烧了起来，越烧越旺的火焰，让她的情绪稍微有些失控。她扶着树，忽然站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我说，我讨厌你啊！”
故作冷漠的姿态，那一句“讨厌”难以掩藏她内心真实的情绪。
这样带着激烈情绪的一句话出口，她忽然间愣住了一瞬间，然后努力平静着心里波动起伏的情绪，让自己脸上那带着几分怨怒的表情恢复正常。
为什么每次遇见他，她的情绪都会如此失控？数十年的长进在此刻化为虚无，控制不了心里的那一分渐渐升起的怨怒。
其实她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甘心或者说不愿意去承认。
————我不爱你。
————你只不过是当初游戏里的攻略目标之一而已。
————我不可能爱你。
————我不会爱你。
…………
她挥开他向她伸来的手，脸上恢复了冷淡的神色，她略微移开目光，然后转身沉默着向着来时方向走去。
忽然间，她落入了一个没有多少温度的怀抱。
唐无夜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她眼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因为他的手覆盖在了她的双眼上。他另一只手紧紧的扣在她的腰上，让她难以避开这个怀抱。
“我知道。”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略低的嗓音压抑着不可言说的情愫。
“我知道你讨厌我。”
曲铃音能感觉到，扣在她腰间的手在渐渐用力收紧。
“可是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离得太近了，近得让她听着心里都有几分发颤。
“这一点，从未改变。”
她心里努力压抑着的那团火又要燃起，然而却被那人的打断:
“阿音，冷静一下吧，我们好好谈谈。”
冷静？好好谈谈？
为什么曾经你不和我好好谈谈，为什么曾经不给我机会让我解释？
你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既然当初只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东西，现在又为什么妄图让我与你好好谈谈？
曲铃音唇边勾起一抹有些嘲讽的笑:
好好谈谈？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她要发作的时候——
…………
————往南走，别回头。
熟悉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那人以手覆盖住她的眼。
…………
曲铃音忽然间愣住了，已有些时间不曾出现的混乱记忆再度出现了，记忆里那人的行为与唐无夜此刻的行为相重叠。这一瞬间，曲铃音便有些恍惚了意识，分不清到底哪边是现在的真实了。
那段时隐时现的记忆犹如梦魇一般不断在脑海里盘旋，没有像曾经混乱记忆那样覆盖她的意思，似乎只是让她想起某些曾经发生过事和一些曾经的心情而已。
越是不想去想，那段记忆便越是无法忽视，就像是无法逃离的噩梦一般。
或者说，那确实是一场噩梦:
被火光与夕阳将天空晕染成沉重的绯色，枯树下半坐着的那人一直看着她，暗色眼眸中沉沉一片，犹如即将降临的夜色。
【往南走，别回头。】
这是他最后留下的话语。
他死在了树下，分外安静沉默，一直睁着的眼仿佛还活着一样。
可是她清楚的知道他死了。就在刚才他说完话的瞬间，他停止了呼吸。
他背上插着很多羽箭，有一支羽箭甚至穿透他的肩胛骨，箭尖显露在了前面。鲜血侵染在暗色的衣服上，并不怎么明显，然而当这些鲜血汇聚成一条条小溪，从树下渐渐漫延之时，这红色就各外的显眼了。
天上红的;不远的地方冲天的烈火正在燃烧，它是红的;而她脚下站的这块地也开始渐渐的变成红色。
那道道血液汇聚成的小小溪流正在地面漫延，弯弯曲曲的，渐渐的向她的脚下流去……
那一刻，心脏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悲伤，她只觉得很不真实。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在这里？
会水的人溺死水中，擅长弩－箭的唐门死于箭下，这是不是很可笑？
太假了。
我说，太假了。
你明明还睁着眼看着我，我们一起走啊，逃去南边……
你起来啊，你那样爱逞强，当初受那么重的伤都能连夜追杀我，现在怎么就坐在这里了呢？
你站起来啊，和我一起走。
唐无夜，你和我一起走啊。
…………
这段不知道哪一次轮回的记忆不断在脑海里盘旋，记忆里安静死在树下的人苍白的容颜与此刻身边的人相互交叠变幻。
曲铃音忽然感觉心口处传来了异动，那段记忆所赠与的感情一并而来，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记忆里那个自己的心情。
无法相信的绝望与悲哀，心口处似开了口子一般的凉。
还有那未能坦诚说出口的爱恋。
无法挽救的遗憾。
————我们本来可以he的。
————我不讨厌你。
记忆那个人的心在哭泣。
·
从背后拥抱，唐无夜看不见曲铃音的脸，所以对于曲铃音忽然安静沉默的样子，他只以为是她冷静下来准备给他一个好好谈的机会。
有太久没有向这样拥抱过了，渴望靠近的心在这一刻宁静了不少。
“对于过去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不逃避我的罪。”
“只是希望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就三十年……我活多久，我就会记你多久。我会……一直看着你。”
一直爱着你。
他微微松开手臂，转到了曲铃音面前，与她面对面站着。那双与夜同色的眼眸直视着她，带着有些让人窒息的沉重感情。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不必遗憾的机会。他不是傻子，她对他的态度对比他人难免是有几分特殊的。他看得出来，她心里其实还在意他，只是刻意忽略欺骗自己而已。
————我会一直看着你。
曲铃音又恍惚了神情，那个死在树下的人，确实是一直在看着她，到死也不肯闭眼。
·
见曲铃音没有任何表示，唐无夜略微思索了两秒还是决定这样做了:
他伸手再度恍神的曲铃音拥入怀中，微微抬起她的下颌，一吻落下，带着与他怀抱不符合的热度。
咬破舌尖渗出的鲜血带着几丝腥甜，名为生死的蛊混于其中。
曲铃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半强迫的喂了混杂着他鲜血的什么东西。
一吻完毕，他抬起脸来，还渗着血丝的舌尖尤带几分眷恋的舔过唇瓣。
“你喂了我什么东西？”
曲铃音此刻的表情可以用面若冰霜来形容了，她抽出琴中的剑直接向着面前的人刺去，而面前人毫无闪躲的动作，终究是让那剑剑尖刺破他心口的皮肤便不再前进了。
心脏处下意识一紧，然而她持剑的手却不敢颤抖半分。
对面那面覆半块银面的人神色如常的看着她，甚至唇边还勾起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
“我的诚意——你们苗疆的‘生死蛊’。”
“这是母蛊。”
生死蛊，可将生死逆转，以命换命。
“我的命，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