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大厅。
段木风此刻正端坐在家中正座之上,喝了不少茶水,脸色微微泛红,他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来。
只因他从小就有一个江湖梦,喜欢舞刀弄剑,所以很早便只身一人出来闯荡江湖。
虽然也闯下了不少好名声,不过也树立了不少的敌人,若是这些敌人敢光明正大的前来挑战也就罢了,可要是背地里暗做手脚,岂是他能够提防的,毕竟不是十几年前的自己,也不能再那么年少狂妄了,甚至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剑,那碧血剑法的威力是他至今仍然不能全部通晓的绝世剑法。
如今他成家立室,膝下的两个儿子,不用说,他最中意的是大儿子段浩杰,不仅承袭了他的碧血剑法,而且颇多懂事,随着这几年的成长,他变得寡言少语,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杰出才能,若说还有什么不足之处,便是缺少更多的历练,性格也过于偏激一些罢了,但这种偏激却又不会大张旗鼓的表现出来,段木风觉得可能是自己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因而近年来,他也做到尽量少些监督和督促他。
至于二儿子,他甚至看都懒的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家业就会被他败光,段家的脸面也被他全部扫地,这种场景他想都不敢想,简直快被他气死了,不对,连生气他都有些气不起来,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血,他始终无法狠心将他逐出家门,且不论流落外头,会惹出什么样更大的事情来,总比让他待在青山镇要好得多了,至于将来的打算,只希望等家业交到段浩杰手中之时,能抽空帮忙照看着段浩天,不让他生出一些事端来。
不过段木风还是觉得这两个儿子走得太近,段浩杰难免会生出宠溺弟弟的事情来,若是放纵段浩天的浪荡不羁,唉,也是难以想象啊。
而且浩天小时候却不是如此,甚至常常与段浩杰比武斗剑,互相激励,却不知他何时就变成了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青山镇上四处鬼混,败坏门风,被人称为浪荡公子!难道是浩杰这个做大哥的天赋颇高,武功又好,每次比斗必赢的缘故。只不过现如今,再找任何的借口也已经晚了,正所谓积习一旦养成,便难以改变了,现在也只能期望将来浩天能浪子回头金不换,虽然段木风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段木风用力摇了摇头,思绪回到了现实中来,诸多的念头令得他头痛不已,揉揉太阳穴,眼下却有一个不利的消息使他忧心。
今日段浩杰从名剑山庄快马赶回来,说是名剑山庄与朝廷结下梁子的事由来已久,只是追根溯源,实在已查不清楚原因了,大意只是当今权贵定下的一批武器没有如实抵达京城,以致于名剑山庄几十年前差点惨遭灭门,如今算来,这事本该息事宁人,奈何朝廷岂是易事的主,这次竟然有意暗中勾结魔教,意欲染指名剑山庄,谋夺镇庄之宝《天书奇鉴》。
这个消息令得段木风实在匪夷所思,万分难以相信,因为今日的名剑山庄早已不再铸剑,庄主易之扬却是一位相剑的名家,而说起段家与名剑山庄的渊源来,却正是因为自己不通碧血剑的奥秘,孤身上山,虚心求教,竟然成就了与易庄主之间的一段忘年交情,虽然当初易之扬也是对碧血剑的奥秘无法仔细测度,但却粗粗的点通了段木风不少相剑的技巧,使得段木风的剑法也跟着长进不少。
这点进步对于武功久违精进的他来说,无异于大旱逢甘霖。
如今两家每半年会拜访一次,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这次的消息若非半个月前段浩杰一人前去名剑山庄拜访,段木风怕还是会蒙在鼓里。
却想不到犬子竟然带回了这个坏消息!这件事非同小可,段木风肯定是要帮助老友了。
因事关重大,易庄主决不敢大声张扬,号召武林正道来联合对付,何况此事无凭无据,且不说各大门派能否相信,单论当朝皇帝在秘密支持,此事也绝无可能太过张扬,所以为了谨慎起见,易之扬也只能秘密知会几位江湖好友前来守阵,与朝廷正面冲突,魔教势必暗中相助却是情理之中的事,眼下的困难显而易见了。
思虑再三,段木风便做出了决定,他朝坐在旁边的管家道:铁言,你随我多年,这次我要出门,家里便麻烦你照管了!
老爷尽管去,家里一切有我!段铁言点头答应。他自小便父母双亡,流落江湖,多年前便被段木风救起,随后便紧跟左右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段浩杰已然带着弟弟段浩天回来了。
段木风并没有多看一眼段浩天,一瞥之后便放下茶来,只听段浩杰朗声道:爹,浩天带回来了!
做的好,你们两个先坐下,我要宣布一件事!段木风站起身来,说的话语极其严肃,甚至没有追究段浩天出去鬼混的事实,倒把浩天勾起了精神,凝神细听。
段浩杰自然知道爹怕是要有什么想法和决定,便问道:要不要叫娘出来?
不必,我等下自会告诉她!浩杰,今天你带来的消息,我经过考虑已经做出了决定。段木风顿了顿,继续正色道:名剑山庄的事就是我段某人的事!如今有事自然要去帮忙!所以我们明天一早快马加鞭赶过去,浩杰你与我同往,至于...浩天,你就在家呆着,好好孝顺你娘!
爹,你们出去要多久?浩天终于忍不住嚅动了下嘴唇,一回来就听到爹和大哥一块出门,仿佛是名剑山庄出了什么大事。
段木风缓缓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曾几何时,他有多久没这么仔细看着这个儿子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已经不想再多费什么口舌了。
段浩杰见父亲不愿回答弟弟,只好转头开口讽刺道:我们不在,你岂不是更逍遥自在?
段浩天狠狠瞪了大哥一眼,知道自己问了个分外愚蠢的问题,既然两父子要去名剑山庄帮忙,自然归期是不好定的,谁知道几时才能回来,这期间不是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么?当下也不再言语,不过心中仍旧觉得有些异样。
这时管家段铁言笑道:二少爷是在担心这一去危险是吧?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说着转头对段木风道:老爷,你们尽管放心去,不要有所牵挂,家里诸事自有铁言照看着,二少爷也不会惹出什么事的。
这话说的段浩天十分汗颜,什么叫做我惹出什么事?但在段木风在场的情况下,也不好反驳几句。
段木风微微点头,道:此事宜早动身才好,浩杰,我们简单收拾下!
起身离去之时,忽又转头道:去向你娘辞个行吧。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段浩天,眼中充满了担忧之色,却又隐含着复杂的情感,一时也难以言喻,仿佛此去凶多吉少一般,浩天心头一震,看爹这神色也是从来没有如此的异常复杂难言,他可一向是敢怒而敢言的人物啊。
段木风自去书房收拾,而看到大哥起身要去见娘,段浩天忙道:大哥,我也去!
两人走入后厅,转过一处回廊,段浩天忍不住问道:大哥,名剑山庄到底出了什么事?
段浩杰并未停下脚步,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还是好好待在家,别到处惹事生非。
你胡说八道什么?段浩天刚想发作,突然想到此行的安危,段浩杰必然是不肯透露半句的人,问了也是白问,等下还是过问一下段管家吧。
到了后厢房外,段浩杰敲了两下门,里面却并无声音。
段浩天道:难道娘不在房内?顺手一把推开门,果然房内空空如也。
段浩杰一转念,想道:可能在花园!
两人正转身欲走,后面段管家过来道:两位少爷,夫人一直担心大少爷这次回来带了什么消息,一直在老爷房间里等着呢。
段浩天道:看来娘有先见之明,竟然知道爹要出门去了。
段浩杰关好了门,道:那我们这便过去,给娘辞行,看她有什么要交代的!
段管家忽然道:两位少爷,铁言有些话不得不说...
段叔尽管说。段浩杰皱眉问道。
段铁言似有担忧的道:老爷与易庄主的交情颇深,但两人的交情却并不为江湖中人知道,此次帮忙却是露了身份不说,更何况在这青山镇上,是青山派的势力范围,再加上旧时的昔怨,老爷一走,说不定会为难我们段家,而这些事有我段铁言在,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段浩杰和段浩天异口同声追问道。
段铁言叹道:只不过名剑山庄那边,老爷若是要强出一头,定然是凶险万分,到时候我们段家…
段浩杰连忙摆手道:段叔不要太过担心,有我在爹身旁相助,再大的危险也能过去的,若是必要,我也会劝劝他。
段铁言一听此言,并没露出太多的安慰之色,道:只怕你的行踪早已暴露,朝廷不会善作罢休,你也要小心啊!说罢,缓步离去。
段浩天听到这番话,笑道:段管家今天的样子真是少见,爹的碧血剑法在江湖上有几人能是对手?
段浩杰却将深邃的目光一转,沉吟半晌,然而也是思虑不得其所。
段木风的书房内。
彼时段浩杰两兄弟见过了父母,段木风转头对夫人道:阿碧,有话你就说吧。
段夫人正色望了望两个儿子,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半晌才道:你爹好久没出过家门了,这次突然要走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浩杰有你在身边,我想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此去一定凶险难测,我过惯了安稳日子,怕是经不起...
阿碧!段木风赶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点头轻声道:放心吧,我们会安然回来的。说着转头对两个儿子道:总之,你们两个听好了,虽然说为父对这次出行并无多大把握,不过我该教的也都教给你们了,至于段家碧血剑法真正的精髓,只有靠你们自己去领悟了...浩天!
什么?段浩天正听着不知所云,有点昏昏欲睡,却突然被爹这么一叫,立马精神过来。
段木风清了清嗓子,有点不满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怒道:平日里你的作为我实在不想再管,不论你上赌坊,酒馆还是妓院,你一个人在家不要给我弄出什么乱子,你段叔的为人我最清楚,要重罚他是舍不得的,我只希望你身为段家人,就要有点段家人的样子,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回家,就当是最后一次说你了!如果你执迷不悟,继续闹下去,我不管你有什么正当的理由,我段家列祖列宗是绝不会饶过你,你听到了吗?
段浩天听完这番话,直是好久没听过父亲如此慷慨激昂的话语,支支唔唔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段木风一声大吼:孽子,你若再不反悔,休要怪我断了这父子情分...
段夫人与段浩杰都是脸上吃惊一片,段夫人率先反应过来,急道:木风,浩天也不是大逆不道之人,没有犯下什么大错,何需如此...
你不知道!段木风显然已经在了气头之上,不能一下子平静下来,道:什么叫做没有犯下大错,说起这孽子种种恶习,简直不为所耻,整个青山镇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我们段家,我段某人一世英名...唉
段夫人顿时眼含泪水,兀自伤感起来,段浩杰赶忙安慰起娘亲来,道:爹,娘,请你们放心,浩天多少还是有良知的,只不过他一时想不开罢了,更何况还有我在呢!
见到大哥为其说话,段浩天心里涌过一丝亲情,咂咂嘴巴道:爹,孩儿知错,况且孩儿也只是喜欢去赌坊玩两把而已。
一听这话,段木风登时又气的火冒三丈,怒吼道:孽子孽子,你给我滚!
一记飞腿重重踹去,段浩天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出奇的一瞬间疼痛起来,似乎还有骨折破碎的声音,脑袋嗡嗡直响,这一踹,弄得他天地颠倒,神智不清,加上没运起功力抵挡,只记得最后娘亲和大哥乱成一团,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浩天摸了摸头,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睡过头了吗?突然胸肩之处又再次剧痛起来,不由出了一身冷汗,终于记起自己是被父亲踹了一脚的事实,自己的骨头都断了么!爹为什么这么狠?
难怪自己会做一些过去被虐打的噩梦来,这些梦境弄得自己浑身无力,疼痛难当,浩天摇了摇头,梦中的答案岂非是心里早已经明白的事实,他又有点理解父亲的愤怒,也许是压抑已久,终于在离别之前忍耐不住爆发了吧,他不明白父亲的脸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嘲笑又如何?也许在自己的心里,又只是在乎自己的感受罢了吧,又怎么会在乎别人呢?
唉,现如今也不知道爹和大哥出门了吗?
段浩天试着强自起来运功,终于勉强恢复一点气力,下了床去开门,竟然发现被锁了?!
段浩天心头不由吃了一惊,拼命的敲门:开门,开门!有人在吗?
此刻小三就在外头伺候,知道二少爷醒了,急忙应声道:少爷,你没事了吗?你醒了?
小三,你快把门打开,谁叫你把我关起来的?
少爷,这可是老爷的意思,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你就忍耐一下吧,等老爷回来自然就放你出来了!
小三...段浩天喘气着,脑袋里终于记起来了,一定是爹怕他一走,自己又要出去鬼混,所以才用了这招!只好话语一转,道:爹这一走,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家,你就打算关着我一辈子吗?
却听小三哭道:少爷,这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再去赌,老爷就会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了,这也是夫人和大少爷百般求情才决定的。还有你的伤没事了吧?管家叫了大夫给你看过,也包扎了,你只要好好在房间里休息几天,自然就好的快些!
段浩天一听,不由绝望得闭上了眼睛,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累过,他一向大大咧咧的闹腾惯了,也许...也许关着也好,可以休息一些天,想想好多事情。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没想过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将来以及命运,他是决不愿意自己就这样老死在这个小镇子上的,从小便听多了父亲的光辉历史,他比哥哥更向往外面的江湖世界,只是大哥实在太优秀了,自己并没有争强好胜的念头罢了,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弱者。
小三等了许久,不见二少爷说话,以为他已经睡着,只得叹了口气离开了厢房,熬了这么久,可总算是见到二少爷醒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