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至，天空被透染成橘红色，宁南客栈二楼一间客房悄然而开，李成枫起得很早，他不想惊动歆瑶。另一间房门也随之而开，歆瑶不动神色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着，终究是李成枫先开了口：“我以为你还没醒。”
歆瑶走近他：“我根本就没睡。”
她的眼睛满是血丝。
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系在李成枫腰上：“这是昨天为你求的平安符。”
李成枫挽起香囊端详着，柔声道：“这两个字绣得真好看。”两面一个枫字一个瑶字。
歆瑶在他身前，闭上眼睛，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二楼走道处有两唇相合。
这一吻，不知多久，恍若一生。
唇分，歆瑶痴痴地看向他：“一定要回来。”李成枫不许她跟去，兴许荒郊山野他不在身边，担心自己安危，又或许只是不想死在她的眼前。
李成枫冲她一笑：“你既会刺绣，就安心在客栈做件婴儿穿的衣衫。”
是呀，他们马上要归隐过上平常人的生活，要提前备好孩子的衣裳。
今天的歆瑶没有以往的羞态，而是很认真的点点头：“我会用最结实的布料。”结实的布料不漂亮，但耐穿，哥哥穿完弟弟穿，姐姐长大了留给妹妹。
李成枫走了，没有回头，一如当时离开古庙。
歆瑶只是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像那天一般在身后追喊我会等你，有些话，已经不用再说出口。
另一间房也有了动静，孙定轩醒来了
时间尚早，街道上很冷清，西城门在寅时五刻就已经开了，出了城门李成枫一路向西，他遥遥见着前面有一个女人，女人的脚步踉踉跄跄，身后尾随着几个男人。
李成枫的步伐并不快，却仍旧越过了那个女人，她的眼神很呆滞，对尾随的人毫无察觉，身后的泼皮们一直死死盯着她。
也许还等不到荒野，只消他走远了，女人就会被这些人围上。
李成枫皱眉，他终究还是止了步，回身看向那群泼皮。
女人见被挡住了前路，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绕开了他。
死气沉沉，这是她给李成枫的感觉。
身后泼皮有六人，自然不惧，面色不善地望向他：“别管闲事。”
李成枫却是流露出一抹讥笑。
六人冲向他，瞬息间却被他剑鞘一一打翻在地：“你们还不配弄脏我的剑。”
有一个泼皮抚着身上痛处，咬着牙道：“有种留下姓名，往后自当再讨教。”
李成枫蔑视道：“你们不配问我姓名，我与人约了牛首山比剑，不想和你们耽误时间，要么我杀了你们，要么你们自己滚。”
“牛首山比剑？”有一个泼皮嘀咕一声，而后惊恐大叫道：“李成枫！他是李成枫！快跑，快跑！”
李成枫与吴惧相约牛首山，一天时间已经传遍了整座江宁城，六人连滚带爬，甚至不敢回头望一眼。
女人没走远，她实在走得太慢了，李成枫再一次越过了她，我能帮她一次，以后咧？
李成枫笑着摇摇头，不去看她，将女人远远抛在身后，直至消失。
到了牛首山脚下，身后却响起了孙定轩的声音：“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他一路小跑终是赶上了。
李成枫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孙定轩笑道：“这种江湖盛事怎能缺了我，再说你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总要有人把你带回歆瑶身边。”
他说的话兆头不好，但李成枫的眼中没有恼意，反而隐隐有一丝感激：“这么远的路，带着一具尸体可是很累。”
孙定轩耸耸肩，一脸无所谓：“谁叫我们是朋友咧。”
李成枫笑了，发自内心地笑：“是啊，我们是朋友。”
两个同龄人一起走上了山道。
清晨的牛首山很热闹，众人都聚集在山腰处的深林外，林间有一处亭。
孙定轩在人群外驻足，他不能再往里走，有几个吴惧剑仆守在这。
李成枫一直不懂这些闲人，分明什么也瞧不见，却总喜欢等在外头。
拍拍前面人的肩膀：“麻烦让让。”
那人身材壮硕，一脸横肉，看着就不是个好商量的主，果然，狠狠瞪他一眼，虽不言语，却尽在眼神中。
还是前日那个小厮在人群中望见了李成枫，冲他道：“李先生，我家主人在亭中等你许久了。”
李成枫颔首。
众人都是看着小厮与吴惧同来，自然明白他家主人等的是谁，这位李先生又是谁，纷纷给他让开一条道，看向他的眼神多有敬畏与不解。敬畏他的剑术，不解他的年龄，传闻李成枫很年轻，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那些个眼神中自然也包含了先前壮汉，却没有孙定轩。
李成枫回头看了孙定轩一眼，笑着冲他点点头，而后穿过人群，走进了深林里。
人群中有一个家丁装扮的人。
“嘭”又被砸碎了一个茶杯，沈方今天很暴躁，他知道李成枫一定会去牛首山，也确信李成枫只要去了就一定会死在吴惧剑下。但他仍旧很烦闷，自从昨日遇见那个叫歆瑶的女人，他就寝食难安，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夜，只要闭上眼，脑海中徘徊的还是那道倩影。
“你来了。”吴惧坐在亭中煮酒，见着李成枫，仍是神色自若，酒已经热好，倒上两杯，问向李成枫：“山间风大，要不要先喝两杯暖暖身子？”
李成枫走进亭中，随意端起桌上一杯，尽饮，而后放下酒杯：“倒是好酒。”酒色醇香，确实是好酒。
吴惧也是一饮而尽，淡淡道：“以前他最喜喝我酿的酒。”又端起酒壶欲再满上两杯。
“所以他直到死也不肯再沾一滴酒。”李成枫对着酒杯道。
吴惧倒酒的手短暂一滞，却又恢复平常，深目问道：“他就这般恨我？”
李成枫嘴角上翘，似讽似笑：“也谈不上恨，只不过他在黄泉路上等着问你一个问题，等了三年。”
吴惧盯着他：“什么问题？”
李成枫起身，不再端酒，直视着吴惧，眼神是如此锐利：“当年协助戍卫皇宫的剑客中，不降而死者三十七人，为何偏偏没有你吴惧的名字！”
风在呼啸，李成枫笑了，吴惧说得不错，山风确实很冷，师父当时的心境应是比这更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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